| 送交者: 小米辣田螺姑娘[☆★★漂流岛★★☆] 于 2021-05-06 18:02 已读 11693 次 23 赞 | 小米辣田螺姑娘的个人频道 |
涂拉毕业离开纽约的前一天，我们三个人最后去了次波拉佩岛。已经接近年末，气温一降再降，一路走去地铁站，呼呵间口中的哈气氤氲蒸腾着，让我们远远看起来就像三根黑漆嘛糊的人形烟囱。 6park.com佩岛着实小的可怜，孤零零的杵在哈德逊河的中央，与其称其为岛不如说是个浮丘来的贴切。岛上更是荒凉，只有座破败不堪的城堡以及数不胜数关于闹鬼的传说。可我们仍旧乐此不疲的往这跑，尽管长岛海滩的名声和景色要强的不止一星半点。大概我们都觉得人群是比那些孤魂野鬼更可怕的存在。 6park.com涂拉，笔茗，我，就是从上个冬天刚一开始的时候混在一起的。 6park.com那时候我刚搬家，从东部一路兜兜转转来到纽约，租的公寓就在曼哈顿西区，那楼莫名其妙自带种六七十年代老电影里的感觉，消防楼梯层层叠叠的挂在外面，楼道里总弥漫着股木质腐朽的糜烂味。确实，最近一次装修还要追溯到几十年前，而这里最出名的故事就是，向南走几条街，就是曾经列侬被枪杀的路口。我修的专业跟市场有关，但实际上学校方圆几里只有大片的玉米田和麦场，人踪罕至。虽然这彻底杜绝了我吃喝玩乐荒废学业的可能，但几年书读下来我发现最大的收获却是学会了如何一个人把日子混的心安理得。来纽约无非是想逃离玉米地给自己换个活法，但这话我没敢这么跟父母说，因为按照他们的规划我应该继续深造最好能读个博士学位，这样回国找个大学好谋个教职人员的称谓，或者干脆留下来碰碰运气说不定可以混进华尔街或者某个投行。但无论选择哪条路他们都不会赞同我这般漫无目的的就去了纽约。对此我的说辞是大城市工作机会多，鬼知道我只是看腻了成堆成堆的玉米棒子。 6park.com那时涂拉也已经熬到最后一个学期，与我不同，她读的IT属于爆款。但IT是个相当宽泛的词，所以到现在我也没弄清她学的到底是程序设计、软件设计、图像设计还是什么别的有的没的。“这不重要。”用涂拉的话，“主要是给的钱多。” 6park.com身为百草丛中一点红的“珍稀物种”女码农涂拉对追求者或者说对人类繁衍漠不关心，她甚至觉得任何和人挂钩的专业都属于夕阳红产业，日簿西山那种。在她的理念里这个时代人类早晚会被程序取代，程序或者程序员，To be or not to be 。可实际上程序员私底下都挺燥动，涂拉每次都会不厌其烦的讲起她那个在迪厅干架的段子，说白了就是她们学校附近有个pub每次到了中后场就有人捧着台笔记本跳上台抢过DJ的麦冲台下吼，“有会写Python的老铁没？”一般情况下也总有人跟比武招亲似的也捧着台电脑应声上来帮着修改修改代码 ，气氛和谐融洽。当然极少数时候上台的人也会在看上几眼后嗤之以鼻的说，你们用Python的就是乱臣贼子，C++才是真正的王。然后台下拥P党和保C派两大阵营混战成一团。所幸大家都是读书人，手上都捧着笔电不好比划，所以专攻下三路，不知情的会以为两拨人是在尬舞。这还是在纽约，涂拉说，要是跟硅谷，那场面俨如藏族同袍跳锅庄般盛大。 6park.com三人里其实我最先认识的笔茗。当我们还在一个paper一个paper算着学分时笔茗老早已经博士毕业，紧接着选择肄业半年跑来纽约闲逛。但她仍有自力更生的门道，我就是在Chinatown里的一家保健品店里碰到笔茗的，当时她披着件白大褂百无聊赖的玩手机，店里挤满了旅游团的大叔大妈。每当有人质疑哪种货品的价格或功效时，导购就会像求佛一样指向笔茗然后说，看见没，博士。对方立刻哑火。我私底下问笔茗，你学医的啊？她摇摇头说，狗屁我是学化工的。 6park.com到后来我发现有着博士光环的笔茗在中老年圈子里的地位仅次于新闻联播和保健品代购，比如我跟我妈讲脸上涂胶原蛋白纯属交智商税她总一脸你懂个屁的表情。后来同样的话我又借着笔茗的名字说了一遍，隔天我妈就告诉我她把囤了一冰箱的面膜全扔了。 6park.com过了很久后我才意识到自己那么翘首以待的来到纽约，可真正融入的人群其实也就只有她们俩人而已。 6park.com我们坐上红线地铁一路向北。此时已经过了午夜，车上依稀还有些人。涂拉对地铁抵触，算是某种洁癖，若不是看在梦露在莱克星顿大道飞舞的裙摆勉强淡化了空气中弥漫着各种气味混杂的热浪，她是说什么也不肯跟着来的。确实，我们更习惯叫Uber从下城的酒吧一路杀到我、涂拉或者笔茗的家。比起新闻里偶尔发生的出租车凶案，反倒是纽约老旧的地铁更让人堪忧，嘈杂的噪音逼迫着里面的人不得不扯着嗓子说话，手机的信号时有时无如同车厢里形同虚设的通风，也许只有黑暗中的老鼠和暂住一夜的流浪汉才能欣赏这般落魄陈旧的美吧。 6park.com第一次结伴前往佩岛是在十二月末，那会儿我们还并没有完全熟稔。进入冬季的纽约像个窘迫的女子，丑陋但真实。风雪彻底将街道的繁华撕裂，下面贫穷、混乱的破絮便彻底暴露。整个曼哈顿岛从头道尾都是都是此般落魄的样子。笔茗说纽约是个外表光鲜亮丽的妓女，这座岛则是她袒露在外的乳房。这话从她嘴里说出来相当违和，这源于我对江南女子温柔内敛的刻板印象，但她却是我们中活的最无拘无束的一个。 6park.com当时同行的很多，我们一群人刚在中央公园附近的一家live house看完演出。出来后一帮人就漫无目的沿着街走，有人开始抽烟，烟屁股在人群中一闪一闪的，颇为壮观。也许是酒精作祟或是Techno的后劲太大，大家兴头正浓总想再找点事做，于是有人提议去岛上玩会，一大票人就呜呜泱泱的过去了。这个时间岛上只有公园还对外开放，风不是很大但仍顺着脖领子的缝儿钻了进来，我们只能紧紧裹住外套在栈道上来回来去的跺脚。本地人果然有着种族天赋，视低温于无物，甚至有几个脱光了上衣扎进了水里，周围顿时响起一阵喝彩。看了一阵子，笔茗突然把上衣掀掉，里面只剩一件黑色的运动内衣，她冲我们一个飞吻就朝着水边跑去，我还清晰的记得，骤然间泛起的鸡皮疙瘩在她身上像一层闪光的鱼鳞。我和涂拉都不会游泳且没有一试的魄力于是婉拒了她的邀请。笔茗肯定幻想着自己入水的身姿是多么优雅和美丽，至少在我们和岸上围观的人眼里。可实际上我和涂拉正在为争夺她留下来的外套大打出手根本无暇顾及。 6park.com后来有一次喝酒笔茗才告诉我们，她那天刚一下水就抽筋了— 水实在是太冷了，我们又过于兴奋，音乐里蹦哒了好几小时的热身运动一点用没有。“妈的，果然装逼被雷劈！”我们笑的直抽抽，全然不在意那天她险些成为了那无数鬼故事的一部分。用笔茗的话说，我们甚至不愿把衣服在她刚上岸时第一时间还她，她的命是Ktown的部队锅给的，跟我们这些狐朋狗友无关。 6park.com的确，笔茗把自己狼狈的从水里捞出来后我们就跑去Ktown吃了部队锅，诺大的锅子被我们用铁勺刮的一点汤都不剩。我们总是在冬天频繁的出没在这里，其实火锅也是很好的选择，可整个曼哈顿岛几乎就只有这里对我们这样的夜猫子算得上友好。除了部队锅，我们也痴迷酱烤鸡爪，尤其是在涂拉教会了我们如何把外面买的酒倒进店里的水杯后，即便脸上飞起了酒精的红晕，我们仍可以装作是吃多了辣椒酱，毫无破绽。纽约的冬天过于冗长甚至长过北京，或者是因为我无所事事的空白记忆将它抻长，让我总感觉这样的季节似乎从一开始自己就在经历。总之，冬天到来后我们已经啃掉了成千上百只鸡爪，至于那些被砍下双脚的肉禽也会被送进别的餐馆做成某样菜肴被人吃下肚，完成它一生的使命。涂拉和笔茗说我是假文艺，真混子。只有脑子里都是辣椒酱的人和街头的流浪汉才会这么无所事事。 6park.com我们在街头啃鸡爪的时候，笔茗突然发笑，笑的一发不可收拾。我们问她怎么了，她说现在这个样子会不会是咱们四十年后的模样，一帮中年妇女蹲在街头大快朵颐，一口肉一口烧酒。家长里短，聊的全是生命的无聊及空乏。也许不知从哪冒出来一组相机和话筒，先是对着我们几组定格的人物特写，把我们拍的巨丑无比，然后把话筒探过来问，你们生活的幸福吗？笔茗拿腔拿调的模仿着。不等她说完，我们站起身来，对着对面高耸入云的帝国大厦比了个中指。 6park.com坐到时代广场，我们从地铁站出来，继续换乘。我们经常在这一片活动，吃饭宵夜或者什么都不干就坐在长凳上放空。如果不是要帮涂拉收拾行李，我们也一定会来这里吃一顿散伙饭然后一醉方休。现在却只能简单的在超市里买了些零食和啤酒以便带上岛去。而被我们竖过中指的帝国大厦就在不远的地方，灯光轮番闪烁着，在这般清寒的空气中倒有些梦幻的感觉。 6park.com这不是我们第一次朝着帝国大厦比划了。涂拉有段日子就住在附近的公寓。爬上屋顶露天的阁楼，抬眼就能看见大厦，我们没事经常跑到阁楼上扑克，抽一种薄荷味的香烟，涂拉说这烟一定是被阉割过的，说的时候她正努力卷着舌试图吐出一个烟圈，烟雾刚离开她的唇就散掉了。我们干脆把头从一侧的栏杆探出去，笔直的看下去就是鼎鼎大名的百老汇大街，一路歌舞升平的延展到中央公园，凭空划出一道真实而又缥缈的轴线。密密麻麻的商业街和那些摩天大厦挤在一处，到处都给人一种生机勃勃遍地黄金的假象。 6park.com我和涂拉甚至还把音箱扛上来一次，只是没一会功夫就被门卫赶走了。涂拉还因此被罚了一笔钱，但她仍旧很开心，理由是我们也算是体验了一把踩在纽约的头上蹦迪的感觉。 6park.com“我终于不用再喝这条街上的烂酒了。”走在ktown街上的涂拉突然有感而发。 6park.com“那可说不准，说不定湾区的酒比这还烂。” 6park.com我们以前总爱拿喝到过的烂酒说事，可无论是东边日本街的兑水清酒还是韩国城的“特调”鸡尾酒，或者布鲁克林里的廉价啤酒，我们都一边毫不留情的骂着又乐此不疲去喝，像一个失忆的人一次又一次走进同一个怪圈。 6park.com从超市出来，涂拉掏出根烟点上抽了几口，然后她走到几步远的车站外把烟递给了一个流浪汉。我和笔茗站在一旁看见她和流浪汉说了几句，转身回来的时候那流浪汉突然站起身认真的冲她挥了挥手。 6park.com走回地铁站，涂拉跟我们讲，她刚才告诉那个流浪汉自己明天就要离开这里了，因为这个城市实在太难以生存。流浪汉对她说，“祝你好运，女孩。是纽约亏欠了你。” 6park.com我刚准备感概几句，身边的笔茗接过话，“你没跟他说你这是马上要去湾区工作了，而且年薪八万起步？” 于是仅存的一点留离别的哀愁都瞬间蒸发了。 6park.com郁郁寡欢不得志的那么多，每个人都觉得这个城市亏欠了自己，可又赖着舍不得离开。也许只有像涂拉这样下定决心要走的人，才不会被越欠越多吧。 6park.com
友情提示，音量注意调小啊 6park.com
I want a perfect body , I want a perfect soul
贴主:小米辣田螺姑娘于2021_05_06 18:03:41编辑评分完成：已经给 小米辣田螺姑娘 加上 200 银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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