欸乃一声山水绿（一） 6par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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欸乃一声山水绿（七）之树洞、柚子与生殖崇拜 6park.com
   “何以非得在，开满了栀子花的山坡上呢？” 6park.com
    在淑娟以缓慢的语速，声情并茂地念完席慕容的短诗《盼望》后——说是朗诵也行，我漫不经心地这样问她。不知为何，我总是和这类看似人畜无害声情并茂的表演保持距离——听后或多或少，心生这么一种好像食物里掺杂了大量味精的感觉——真正触动我的，是敬畏长生天的蒙古族女人席慕容写下的诗句本身。 6park.com
    “为什么不可以呢？只要有人在相同的情境里，想起这些文字，说出这些文字，它就完成了作为一首诗的使命。不是吗？”淑娟反问。 6park.com
    ——怎么看，都是无懈可击的说法。 6park.com
     “想来也是，”我只好顺水推舟。“确实没有必要非得推而广之，总结出一套看似高深的说法不可。因为个体的生命体验本身，已是弥足珍贵。” 6park.com
     淑娟听后会心一笑，接着问我是否愿意参加晚上的祈福驱邪的活动。 6park.com
     “就是去看古琴和傩舞混搭的这么一场表演。应该蛮有意思的，去吗？” 6park.com
     ——她这样问，而我，如果不是周末要去Dm酒吧唱歌的话，总有大把空闲的时间——因此脑袋里总是杂草丛生，自然找不出拒绝的理由。 6park.com
     现在回想起来，这恐怕不只是祈福驱邪的表演这么简单，还是一个隐秘的召唤怨灵的宗教仪式。肯定就是这么回事——就在即将踏入民宿屋门的时候，跟在我和淑娟后面的毓敏，突然像是受到强电流刺激一样，厉声大叫起来，没头没脑地撒腿狂奔而去。我被吓了一跳，心脏忽地紧缩到了极限——缩小到像挤成一团的花骨朵儿一样，想必此时穿着红色高跟鞋的淑娟更是如此。在这样宽不足半米的石板路上，或是高低起伏的石阶上，摔上一跤的话，头破血流再所难免，或许还会更糟。 6park.com
    “放心，我去追她回来！”我高声对淑娟说，跟着撒腿冲进了夜色深处。 6park.com
      借着明月洒下的清辉，前面毓敏的背影还算依稀可辨。这么着吧，毓敏在前，我紧随其后——约在20米开外，活像手脚敏捷的猎人在紧追一只慌不择路的麂子一样。最后，见到毓敏跑入村里的祠堂，我也一头冲了进去。 6park.com
      祠堂通常紧锁的两扇大门，此时却有一扇开着。大门上方悬着“叶氏宗祠”的牌匾。显然，祠堂动用了造价更加昂贵的建筑语言，加上周边简朴的民舍的拱卫和衬托，显露出一股高高在上的威严。 6park.com
     我在祠堂里面仔细找了一遍，里里外外，前前后后，却是始终不见毓敏的踪影。再找一遍，也是一样。真是怪了，我想。说句实话，发生这样不合常理的事情，使我心里或多或少，生出了一些与幽暗、森然的空间氛围相应的畏惧之感。我喘息难定，神思混乱，无助地坐在了门前石阶上，想着该如何向淑娟交代——或者，就在我进到屋里查找那一会儿，毓敏又从前门跑了出去？我决定先给淑娟打个电话，询问一下。急忙低头掏出手机，恰在这时，我的目光遇上了遗落的香草袋——连忙走近细看，没错，就是那个熟悉的薝卜纹的香草袋，属于毓敏无疑——怎么会在这里呢？ 6park.com
     香草袋此刻如同一片落叶一样藏身在树洞里，隐隐发出和萤火一样清凉的亮光——或许是丝绸材质反射过来的月光也说不定。说起树洞的话，自然要先说那一株枝繁叶茂的香樟树。扎根在祠堂右侧墙角的这一株香樟树，看上去就像是，怎么说呢，活像被孙悟空施了变术一样：变大，变大，变大，孙悟空连喊三声，香樟树跟着拔地而起，一长再长，一大再大，直到最后，顶端的树枝已经插入白云里面。树洞躲在香樟树的底部，想来原本应是一块痂而已，经过数百年乃至千年的风雨的侵蚀，一代一代虫蚁坚持不懈的啃咬，逐渐变成了现在出现在我眼里的酷似女阴的形状。树洞顶部系着一根血红的布条，前方的石几上还摆着数根香烛。如此看来，依旧有人把它当成圣物祭拜——显然是远古时代生殖崇拜的遗风。 6park.com
    我在树洞前蹲下身子，探臂去取香草袋，看似触手可及，却始终够不到，总差那么一两指的距离；无奈换成跪姿，曲腰缩肩，把头也伸进去一些，这回总算够到了，然而，就在我握紧薝卜纹的香草袋准备躬身而退的时候，膝盖下的大地突然化为虚有，突然变为无形，仿佛一脚踩空一样，我开始猝不及防地往下坠落。这一过程在我看来很是漫长——或者压根不是，谁知道呢。我感觉自己的身体轻飘飘地，浮在连名字也叫不出来的某个地方，不由自主地想起了Yolanda ——或许这和此前，太阳即将落山的时候，我跟淑娟谈起过这段往事有关——其实过去根本没有远去，只是躲了起来。 6park.com
     在此之前，淑娟先说了她的遭遇。 6park.com
     那是在毓敏9岁的时候，换句话说，也就是大概10年以前。放学回家的毓敏，手里捏着妈妈亲自缝制的散发着白兰花儿香气的薝卜纹香草袋，嘴里哼着歌儿，即将走到家门前。这个时候，她的父亲因为生意上的沉重打击，眼看资金链应声而断却是一筹莫展，独自坐在自家五楼屋顶上喝酒解忧，把整瓶的五粮液喝得一滴不剩，最后不慎失足，从屋顶上像装满碎石的麻袋一样一头栽了下来，砸在家门前的轿车顶上。刚好走到车旁的毓敏，被这一声从天而降的钝响吓得魂飞魄散，接着刺入双眼的就是父亲五官扭曲七窍涌血的画面。毓敏呆立原地，神志迷糊，只知道死命捏紧手里的香草袋，全身上上下下，所有能动的关节，全都无法自控地颤抖不止，根本停不下来，即使后来送去了医院也是一样。 6park.com
    “毓敏她，就这样被困在了那个傍晚，就算过了快10年了，也还没有从阴影里走出来呢。”淑娟哀怜地说。我见到她的双手，和她说话的语气一样，都在轻颤。 6park.com
     我陪着淑娟，在开满了栀子花的山坡上，默默无言地坐了很久。我试着在脑中还原当时的画面，以及此后淑娟需要直面的诸多困苦——事情讲起来或许很短，但是，淑娟所说的每一个字，都有能把人的脊柱压弯的重量。相比之下，此时的淑娟照样活得，不说华贵的话，也算是活得雍容，活得挺拔——这让人心生怜惜和敬意。我们一直坐到太阳即将落山，这时淑娟转头看我，眼含笑意，她说： 6park.com
      “轮到你了，说吧。” 6park.com
      “在说之前，还是再喝些酒吧。你坐着吧，我去店里拿酒。那个，要去接毓敏了吗？” 6park.com
      “不用呢，她在房里练琴。” 6park.com
      于是，我牵着狗崽从山坡上下来，把它关回竹笼里，向工作人员要了两杯红的Martini, 然后回到淑娟身边，继续刚才的话题。 6park.com
      “在你面前，说起的却是另一位异国女人，无论如何，总觉得很不合适。”我说出心里的顾虑。 6park.com
      “听起来像是直到现在，你还念念不忘呢。我也很想知道，她会是一位怎么的女人。你说，我听。” 6park.com
      “那就当故事听吧，反正是一些无关紧要的个人经历，就算往坏里说的话，也还算是无伤大雅。”我一口就把杯里的酒喝进了一半还多，抱着尽量长话短说，以及说到哪里算哪里的打算，接着开口： 6park.com
     “话说有位姓宋的后生，天生一副好像被晒裂的稻田一样干巴巴的嗓音，却喜欢弹琴唱歌——他觉得来这世间走上一遭，很不容易，做点自己喜欢的才算不枉此行。在他25岁那年，远赴西班牙参加姐姐的婚礼。考虑到签证延期之类的波折，宋姓后生最终提早一个月就到了姐姐身边。姐姐在海滩边经营一家餐馆，生意不错，周末常有客人排队等候。具体地说，餐馆在距离Valencia半小时车程的地中海边，那里的沙滩因为沙质细腻远近闻名，而且那里的气候相比酷热的南部来得温和。因此每到夏天，总是游人如织，说来自世界各地并不夸张。姐姐即将成为人妇，让这位宋姓后生既欢喜，又失落。婚礼结束以后，姐姐不让他走，宋姓后生又在那里住了两个月。在这三个月的时间里，他认识了一位西班牙女人，名叫Yolanda，大概37岁，比同龄女人高出一截，还会说一口流利的英语——据说她的母亲来自英国。因为Yolanda 常来店里喝咖啡，而宋姓后生因为语言不通，对烧菜煮饭也所知不多，店里忙的时候只能力所能及地做杯咖啡，刷下杯子，或是送个离店很近的外卖。时间一长，两人算是混了一个眼熟。走在西班牙的街头，通常隔上两三百米，就会有一家小酒馆或是咖啡馆，而Yolanda 却不愿去，她喜欢在餐馆里喝咖啡。说起来的话，原因在于：虽然Yolanda 总是打扮得花枝招展，却不喜欢独自在小酒馆或是咖啡馆里，经常遇上的那些来自殷勤的陌生男人的搭讪。 6park.com
      从一开始，宋姓后生就常去海边的步行街上闲逛，或是坐在步行街和沙滩之间的石墙上抽烟发呆。因此慢慢结识了一帮常聚在一起的扎着脏辫的嬉皮，偶尔也会抽一口他们递来的大麻卷烟。能和这帮嬉皮混在一起，是因为宋姓后生厚着脸皮唱了“Don't worry, Be happy”，唱了雷鬼鼻祖Bob Marley 的《Three little birds》，此外还给他们播放了国内佤族兄弟Kawa乐队的歌，其中的一句歌词“你不敬我嘛我敬你，你不爱我嘛我爱你”——有中文歌里少见的博爱精神，经过宋姓后生蹩脚的翻译后，引起共鸣，于是顺利打破语言和种族障碍，成为其中一员。偶然一次，席地坐在嬉皮堆里嘻嘻哈哈的时候，宋姓后生见到Yolanda 从眼前跑过。此时的Yolanda 扎着马尾，穿着束胸的露脐短衣，紧身的包臀短裤，双腿像猎豹的后肢一样迅捷，一样洒脱，宋姓后生见后发了痴念，觉得自己的喉咙里冒起了一阵烟来，连忙看了一下时间，牢记于心——有固定工作的人，一般都有固定的日程安排。此后再见到喜欢穿着吊带低胸裙的Yolanda 来店里喝咖啡，那一对半隐半露大气磅礴的乳房，就把宋姓后生晃得眼也花了，头也晕了，总会让他想起外婆家门前挂在枝头的沉甸甸的柚子——那是柑橘属植物所能结出的最大果实。有时宋姓后生甚至觉得自己可笑得像是成了哺乳期的婴儿一样，见到Yolanda ，嘴里干得活像沙漠一样，总惦记着吮上那么一口——于是，他就抽烟。后来若是有机会和Yolanda 一起在海边的小酒馆里喝酒的话，他总是抽很多烟。牢记时间之后，宋姓后生就提前独自坐在石墙上候着，等着Yolanda 跑步经过的时候借机打声招呼。若是碰上，每次选用英语里能派上用场的正向的形容词，不落痕迹地套到Yolanda 身上，从头到脚，猛夸一通——这是在阳光明媚的地中海边，所有人，无论男女老少，看起来他们的人生态度都是：无论如何，也要想方设法找点乐子——给远道而来的宋姓后生的就是这么一种感觉。所以，对那时25岁的宋姓后生来说，用他苦学才会的英语词汇称赞Yolanda, 看到她听后眼里溢出的笑意，嘴里飞出的咯咯笑声，充满乐趣。尽管Yolanda 每次都会和颜悦色地用英语回话，但是从不停步，总是边跑边说。除此之外，因为常做咖啡，宋姓后生还抽空深入了解了一下各种与咖啡有关的知识，因此知道了岚山的％Arabica咖啡馆和他们的Latte拉花表演，从此开始不声不响地摸索起Latte art，喝起加奶的咖啡——每日饭后自己喝的那杯咖啡，就是他用实验检验真理的产物。这么过了三周，居然摸索出了一点门路，然后继续埋头练了三周，已经有些登堂入室的感觉了。于是，就借机在Yolanda 面前露了一手，自作主张地在Latte上面推了一个双心形纹——准确地说，Yolanda 点的是作为早餐的“cafe con leche”，通常没有奶沫或是极少奶沫。端上咖啡的时候，宋姓后生还说了一句：这是特意为你而学的做法，希望你会喜欢。这点咖啡师吸引顾客的小花招果然有些效果，Yolanda 见后喜出望外，连声称赞，说图案美得舍不得把它喝掉。然后给了宋姓后生一个结结实实的拥抱，在宋姓后生的脸上连亲了数口——这让宋姓后生有了一种类似那些前辈和毛主席握过手就舍不得洗的感觉。这次以后，Yolanda 就时常以他的姐姐自居，称宋姓后生为“Mi amor”，时常叫他一起去附近的小酒馆喝酒——有男伴在，可以免去无谓的搭讪，这是她给出的理由。某次聊到披头士和英国音乐，Yolanda 想听宋姓后生弹琴，然后两人心血来潮，直接乐不可支地驾车去了Valencia 市里的一家乐器店里。进店以后，两人装出要买吉他的样子，和工作人员打过招呼，取下一把Martin的吉他试了起来。调准琴弦，做了半分钟spider walking的暖指练习，宋姓后生用伪古典主义风格弹起了《While my Guitar gently weeps》，只弹不唱，不会露馅。Yolanda 主动找出节奏，跟着落落大方地挥臂扭腰。然后轻轻哼着歌词： 6par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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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 don't know how 6park.com
      Someone controlled you 6park.com
      They bought and sold you 6park.com
      …… 6park.com
      宋姓后生接着弹了再熟悉不过的Clapton的名曲《tears in heaven》，也是只弹不唱，没有露馅。这让Yolanda 想起了已经过世的母亲，话毕她紧紧地抱住了宋姓后生。最后把吉他放回原处，两人道过歉后心满意足地走出了那家乐器店。从那以后，Yolanda 每次见面都会给宋姓后生一个热情洋溢的拥抱，互相亲脸，甚至偶尔宋姓后生入乡随俗，突然亲昵地在她圆润的臀上重拍一下，也能让她乐上半天。这么一来，此后坐在海边的小酒馆里喝酒的时候，两人也就无话不谈了。自然也谈了各种与性有关的不咸不淡的玩笑……” 6park.com
     说到这里，眼见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暮色就像洗砚池里的水一样，从山脚下慢慢地满到了我们脚边，逐渐由淡而浓，越聚越深。我把杯里的酒一饮而尽，接着问默不作声的淑娟： 6park.com
      “比如说吧，兔子为什么喜欢吃萝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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